話劇《冬之旅》是一部內(nèi)力深厚但不張揚的作品,它像極了近十多年來屢獲托尼獎的話劇作品,思辨卻不乏音樂性,深沉但不艱澀,內(nèi)斂卻不端著,觸及熱點議題而不嘩眾取寵,挖掘人性痛處但仍保持冷峻與平和。
賴聲川最新話劇《冬之旅》是一部關(guān)于寬恕和遺忘的作品。道理很簡單,對于過去受到的傷害,不應(yīng)遺忘,但可以寬恕。
誠然,這是我作為后來人的理解,想必已輕巧到不敬的地步。親身經(jīng)歷了傷痛的人,他們是否選擇寬容,我們是沒有資格去加以道德評判的。但造成傷害的主體,固然有常人不可控的大環(huán)境原因,請求寬恕和諒解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兒!抖谩吩歉卑椎摹稇曰凇,如果懺悔都不能做到,依然尋找種種客觀的借口,那被后人罵作“壞人變老”也算是罪有應(yīng)得吧。
劇中的陳其驤真誠懺悔了,但他依然不敢直面自己1966年那個冬天的所作所為,理智上他知道應(yīng)該把傷疤揭開,但本能告訴他多少要捂一捂。被他傷害的老友老金嘴巴上一再重復(fù)原諒了對方,但內(nèi)心的耿耿于懷則溢于言表。老金很在乎陳其驤能否誠實坦白自己的罪過,不僅在兩人之間,同時對外界;一旦陳其驤做到了,他又懷疑對方的動機。通俗劇中兩句“I'm sorry.”“That's okay.”能輕描淡寫的過程,萬方女士(編。⿲懙媒z絲入扣,寫出了懺悔、寬容、釋懷的艱辛。
藍天野(老金)和李立群(陳其驤)兩位老戲骨演出了人物的萬分糾結(jié),賴聲川呈現(xiàn)出了內(nèi)心世界的逼仄和蕭索,并升華為略帶無奈的超脫和希望。賴老師的作品無論講述多大的災(zāi)難,最終總是讓我們看到人性溫暖的本質(zhì),本劇也不例外。兩位老人的諒解似乎來得晚了一點,似乎太不煽情,但低調(diào)的處理更令人回味,也更震撼。畢竟,心靈的冬天不是一陣春雷便可掃除的。
如果說這部榮獲老舍獎的優(yōu)秀劇本提供了反思和厚度,那么,舞臺處理則為之增添了一種悠悠的詩意。舒伯特的《冬之旅》套曲自始至終由兩位音樂人現(xiàn)場表演,其中的歌者甚至作為角色偶爾介入劇情。該曲原本只是老金的嗜好和唱片的播放,此處強化成類似古希臘戲劇中的合唱隊,不僅呼應(yīng)了劇情,同時也暗示了現(xiàn)實生活和文藝作品的關(guān)系。艾略特的《荒原》作為陳其驤的翻譯作品也屢被提及。由美國專家Sandra Woodall視覺設(shè)計的布景則有效補充了這個戲劇作品的維度,尤其是幕布和投影的使用,制造出不同密度的隔閡以及溝通的可能,而且德語歌曲的中文字幕不再是功能性的放映,而成為舞美的有機組成。
《冬之旅》是一部內(nèi)力深厚但不張揚的作品,它像極了近十多年來屢獲托尼獎的話劇作品,思辨卻不乏音樂性,深沉但不艱澀,內(nèi)斂卻不端著,觸及熱點議題而不嘩眾取寵,挖掘人性痛處但仍保持冷峻與平和。它就像開幕前那束光照著的德國教堂模型,殘缺而美麗,憂傷而不絕望。(周黎明 劇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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