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語文出版社出版的最新語文教材,被媒體報道說“刪掉了南京大屠殺”的文章,遭遇“噓”聲一片。事后很快被證明是不實報道。另有網(wǎng)絡輿論指責人教社的相關教材崇洋媚外,也曾掀起軒然大波,人教社不得不發(fā)出強烈聲明澄清相關指責,甚至要采取法律措施才逐漸平息。這些都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教材在中國的特殊地位。
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孩子在國外讀書,書包里沒有教材,主要是作業(yè)本。第一,所謂的教材,不是人手一冊,一些是學校的,你可以借用但不能損壞。第二,沒有標準的教材,多數(shù)是依賴任課老師的選擇、復印的材料。當然,學校和老師之間也會有借鑒,經(jīng)典的教材(材料)就會用得比較多,但都是自由選擇,沒有嚴格標準。但他們也不是完全放羊,教師手上都有一個“教學大綱”,其實更多是教學目標,即什么年級的學生需要達到什么樣的知識水平與能力,怎樣達到這個目標等,幾頁紙而已,沒有清晰明確的規(guī)定,全憑教師自己掌握。因此,美國前些年也在推廣全國性的評測,以確保教育質量。
我不是專業(yè)的教師,但是大致明白一個基本的道理:在學校教育上,最重要的是理念,不同的教育理念決定你的教育行為與結果。落實這個理念的核心,就是課程設置,即應該開設什么樣的課程,F(xiàn)在,我們提的中小學核心素養(yǎng),大概也是指這個方面。在最后的落實過程中,教師是關鍵,而不是教材。
美國沒有統(tǒng)一的教材,不僅涉及文化體制問題,根本原因還在于其教育理念與基本的教育治理思路與我們不同。過去很長時間,我們高度重視教育的政治職能,即培養(yǎng)什么人的問題,課程設置統(tǒng)一,教材統(tǒng)一,國家對教材的重視是前所未有的,完全是由國家來承擔相關工作,人民教育出版社負責給全國中小學生出版各類教材,大家?guī)缀跤靡粋版本的教材,把教材作為育人很重要的一個工具與抓手,在背負知識學習的職能外,還兼具了“三觀”的教育,成長的教育,意識形態(tài)的教育等等。
但是,隨著教育觀念與教育治理觀念的改變,隨著教育改革的推行,學校課程改革已經(jīng)推行多年,比如校本課程的出現(xiàn),與之相配套,教材的出版發(fā)行也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由一家變成多家,甚至幾十上百家,給了學校與學生更多的選擇權(當然,基本指導方針并沒有變)。隨著這種改變,教材也變得五花八門,甚至有些教材泥沙俱下,質量不高,引起擔憂。
教材固然在育人中有重要作用,但絕不應該賦予過重的職責,在新的教育理念與環(huán)境下,教材實際已經(jīng)無法承擔有關教育的所有重任了。學生在信息知識的獲取上,已經(jīng)完全顛覆了傳統(tǒng)的模式,我們也在鼓勵孩子們除了學習教材之外,多看看,多讀讀,從而培養(yǎng)更廣泛的獨立思考與批判思維。遺憾的是,盡管我們的教育理念和方法發(fā)生了很大改變,但是,很多人對于教材的定位與苛求并沒有顯著變化,尤其是社會各界,還停留在過去的理念與體系,對教材本身期望與要求很高,社會各界也拿著放大鏡審視,任何的調整與改變都能引發(fā)軒然大波。
記得當年我認識的一個著名的語文特級教師,他就拋開了具體的語文教材,另辟蹊徑。其核心就是三部書講三年,其中一部就是小說。雖然沒有死啃教材,但孩子們無論是閱讀能力還是應試水平都很高,考試時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他給我介紹他的這套做法時解釋,小說或者其他書只是他的抓手,核心還是要啟發(fā)學生更多更廣泛地閱讀與思考。別看只有一本書,但實際他們需要讀很多很多。正是這種撇開教材的廣泛閱讀,提升了學生的語文能力。
當然,有一些人擔心教材的導向問題,我倒覺得,基本的原則必須堅持,但不必過于放大。我兒子在國內的時候,對一些社會問題有不同的看法與意見,但在美國讀書一年后,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自嘲說天天讀“毛選”,也經(jīng)常和同學就中國的社會問題爭論不休。
決定教育發(fā)展的關鍵,是我們的教育理念、我們的課程本身、我們的教師,而不是那幾本教材、幾本有限的課上讀物。(陳志武)
[責任編輯: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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