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是盼著過年。過了臘月初八,就有濃濃的年味了。幾乎每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盼啊盼,盼著過大年這一天到來。為什么要盼過年呀?盼過年吃餃子,穿新衣,吃肉菜,放鞭炮,就是這么簡單。
在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的生活條件很差。生產(chǎn)隊(duì)每年每人才能分上十幾斤小麥。平時,家人要是有個頭疼腦熱,母親就做些面片湯,里邊放上一個荷包蛋,算是病號飯。也就是春節(jié)這天,全家人才能圍在一起吃頓白面餃子。于是,就盼過年,能痛痛快快吃上一頓餃子。那個時候,大年三十包餃子,母親和餡,奶奶揉面,在煤油燈下,一直包到十一二點(diǎn)才能完事。餃子最終還是分白面和紅高粱面兩種。奶奶和母親幾乎同時說:“我們愛吃紅高粱面的餃子。”其實(shí)奶奶和母親是為了省下白面餃子,讓我們多吃些,才這樣做的。唉,奶奶和母親總是那么的無私。長大了,我們才理解奶奶和母親那顆滾燙的心。平時,我們很少能吃上肉,雖然才幾毛錢一斤,也買不起。過年了,父親會看誰家殺豬了,或者殺羊了,買回四五斤肉,然后就凍起來,還盡量要肥一些的,把肥肉提煉成葷油,這樣不容易變質(zhì),就放起來,春天做菜時放一些,只要有一點(diǎn)葷味就可以了。春節(jié)這天早上,父親在火爐上,燉上一鍋菜,里面有白菜、土豆、粉條和肉之類的東西,我們兄妹多,父親就根據(jù)年齡大小,每人分一份。有時兄妹們不免向父親提意見,這個肉多了,那個肉少了,父親就會批評說:“世界上哪有那么絕對公平的事!”
到了臘月,奶奶和母親,為我們兄妹備好衣服,如果不是新衣,也會把舊衣服洗得干干凈凈,初一早上才讓穿上。那些棉衣棉褲,外面還相對好一些,里邊都是補(bǔ)丁挨著補(bǔ)丁。奶奶和母親千針萬線,把我們的衣服打理得很合身合體。如果不合體,肯定會在臘月三十晚上之前,就是不睡覺,也要為我們弄好。奶奶說:“過年了嗎,穿新衣,會有新氣象,長大了好出人頭地!睘榱嗽鎏硐矐c的氣氛,進(jìn)入臘月,父親就會買好紅紙和鞭炮,算起來也就十幾個兩聲響,再買些小鞭炮,這就已經(jīng)很奢侈了。
我們家鄉(xiāng)很講究熬年,熬年就是迎新接福,沒有電視,也沒有收音機(jī),有時幫著大人做點(diǎn)小事,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了,就先睡一會兒。我們鄉(xiāng)俗是初一早上五六點(diǎn)才開始放炮,那叫“接神”。其實(shí)世界上沒有神,我理解是迎接新的一天,期待幸福。滿園春色,紅對聯(lián),綠窗花,節(jié)日氣氛格外熱烈。鞭炮接二連三,空氣中彌漫濃烈的火藥味。兄弟們,你放一個兩聲響,他放一掛小鞭炮,一派歡樂,一派喜氣。早飯前,忘不了給父母和長輩們磕頭跪拜,以謝養(yǎng)育之恩。一年就這么一次,就盼啊盼啊。等到過了正月初一,心里就又多了些掃興,年過完了,還要等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再過年……
不知從何時起,就有了“怕”過年的感覺。為什么“怕”呀?過年了,迎來送往就多起來,比平時更忙,聚會喝酒成為一種負(fù)擔(dān)。過一個年,就又長一歲,白頭發(fā)漸漸多了起來。捫心自問,怎么就又過年了,這么快?人生為什么這么短?為什么一過年就又長一歲?
“盼”也罷,“怕”也罷,時間會按照它本身固有的規(guī)律運(yùn)行,到時就來了。“怕”也是一種憂患意識,既然意識到“怕”了,就要更加珍惜人生有限的時間,多一些學(xué)習(xí)和研究,少一些迎來送往;多一些努力和拼搏,少一些感嘆和憂慮,豈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仡櫲嗄甑陌l(fā)展,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和豐富,吃餃子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并且還是愿意吃些素餡的,肉多了反而感到膩得慌。兄弟們雖然在農(nóng)村生活,但生活條件有了很大改觀,想吃餃子,有速凍的;想吃肉,打開冰柜拿一塊,就這么簡單;過春節(jié)不僅有鞭炮,而且還有各式各樣的禮花,一買就是上千元的,家家戶戶比著放;一串串彩色的燈光,紅、黃、綠、紫,在院里隨時變換著,比起過去那些小油燈,實(shí)在不能同日而語。那年我回家,年邁的老父親說:“日子好嘞很,真?zhèn)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