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聽說高曉松要講《金瓶梅》,廣大文藝粉們是拒絕的:說好的詩和遠方呢?大緊居然要開講“小黃書”?結果三期評講《金瓶梅》之后,大緊換話題了!
于是《曉說》粉們仍是拒絕的:三期怎么夠?還沒聽過癮!……
然而高曉松看似獨辟蹊徑的觀點和“發(fā)現(xiàn)”,并沒有得到學術界認可,記者也請教了南大文學院教授苗懷明進行觀點PK。他完全不認可“林黛玉原型是潘金蓮”等“曉說”觀點。
[高曉松說]林黛玉原型是潘金蓮,而西門慶是“國民老公”。
西門慶和林黛玉八竿子打不著吧?那是在高曉松解讀《金瓶梅》之前。
古到脂硯齋今到劉心武,眾多專家學者都認同“沒有《金瓶梅》就沒有《紅樓夢》”的說法,高曉松在解讀的開篇就坦言自己也是站這一觀點的。
但他在這一觀點上走得更遠——高曉松認為《金瓶梅》中潘金蓮這個角色塑造得相當出彩,到《紅樓夢》里潘金蓮被“分解”成了兩個人物,“說話厲害、什么都敢說,潘金蓮外在的斗爭性被融進了王熙鳳這個角色,而她內在好多性格則被放到了林黛玉身上,比如她對維護自己尊嚴的堅定,甚至超過了愛情。即使在愛情面前,尊嚴也是最重要的,所以拼了命維護尊嚴”。
《金瓶梅》到底寫的是什么?高曉松歸結為:西門慶的升級打怪史、三個寡婦和一個丫鬟的那些事,而男主角西門慶是個什么樣的人?高曉松直言,在西門慶身上可以看到新興資產階級的權利夢欲望夢,“歷史是螺旋發(fā)生的,按照今天的話說,西門慶就是國民老公,所有的網紅都向他撲去。而他作為新興資產階段最后晉身當?shù)厥赘,被女性們追逐整天換女朋友”……
[觀點PK]林黛玉原型是潘金蓮?那尤三姐和司棋也可以是
南大教授苗懷明痛斥:牽強附會的解讀簡直毫無邏輯
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苗懷明,也是中國金瓶梅學會理事,他一聽“林黛玉的原型是潘金蓮”的觀點后就笑了。他告訴記者,在學術界特別提出有兩種解讀是不可取的,即牽強附會和過度解讀,也就是說,隨便找兩個相似點,然后就說兩者等同,這毫無邏輯可言,“林黛玉等同于潘金蓮,是因為兩者都把尊嚴看成第一位的?如果這樣的話,那可以無限推導下去,比如潘金蓮也可以等于尤三姐啊,等于司棋,這兩個姑娘也因為把尊嚴看的比天大而自殺了啊。”
苗教授告訴記者,普通大眾對學術解讀畢竟不太了解,在學術界,《金瓶梅》和《紅樓夢》都被分類為世情小說,都講了妻妾、家族等故事,而《金瓶梅》比《紅樓夢》早幾百年,《紅樓夢》對其有借鑒,是肯定的,這也是文學的傳承,所以如果說,潘金蓮的人物塑造對林黛玉有啟發(fā)有影響,是可以的,畢竟《金瓶梅》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角度,還有家庭題材等都對后面的民間小說有一定影響,但說是原型,就有點牽強附會的“故意為之”了。
[高曉松說]:《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他選《金瓶梅》
啊啊啊?《金瓶梅》還能拿來跟我們偉大的傳世名著《紅樓夢》PK?沒錯,大緊不僅將二者相比較,而且還認為《金瓶梅》比《紅樓夢》更偉大!
高曉松坦言,小時候自己也更喜歡《紅樓夢》的精致、含蓄和文學性,覺得《金瓶梅》粗糙粗俗、詩詞拙劣,“長大后卻越來越喜歡《金瓶梅》,《紅樓夢》是烏托邦,少男少女們不用操心生活,談著緣分式的愛情,就像一部精致的偶像劇。而真正的生活要殘酷得多,人也復雜得多。《金瓶梅》才是真正的生活,充滿了煙火氣!端疂G傳》當然也有煙火氣,但人物沒變化,武松從一開始就是英雄不近女色,最后他也是沒愛上誰”。
高曉松做了一個設想:如果成年以后的賈寶玉把林黛玉薛寶釵史湘云都娶回家,接下來是否也是一番后院宅斗?“《紅樓夢》有明確的褒貶,既看不起權貴也看不起普通百姓,曹雪芹喜歡的是精英階層內部的反叛份子。
但《金瓶梅》下手極狠、不置褒貶、一切白描。好的文學作品好看描寫好人的上限和壞人的下限!督鹌棵贰窙]有太好的人,但最后20集所有人的死都讓人有悲憫之心,這種同情心哪來的?就是前80回的塑造”。高曉松用“熱血焚鮮肉,冷月葬詩魂”來形容二者風格之異,“《金瓶梅》適合吃著火鍋出一身汗來看,《紅樓夢》則需要沐浴焚香!
在他看來,《水滸傳》是爹,《金瓶梅》是娘,《紅樓夢》是女兒,“大多數(shù)認為女兒出落得更好看”。大多數(shù)人中就包括白先勇,最近他在新節(jié)目《白先勇細說紅樓夢》中也說到了這兩本書,白先生認為《紅樓夢》有深厚的儒道佛三大哲學做基礎而《金瓶梅》沒有,并稱《紅樓夢》是“天下第一書”。
有觀眾就此分歧在微博上艾特了高曉松,大緊的回復相當大氣:“有人覺得審美最大(獨特),哲學次之(深刻),情感再次(廉價),本能最末(庸俗),當然熱愛《紅樓夢》。有人認為本能最大(真實),情感次之(共鳴),哲學再次(牽強),審美最末(偏執(zhí)),就會喜歡《金瓶梅》。文無第一,更無真理,隨性即可”。
[觀點PK]文學欣賞也是很主觀的個人感受
至于《金瓶梅》和《紅樓夢》哪個更偉大的問題,也讓苗教授哭笑不得,他認為,文學欣賞是很主觀的感受,比如兩個美女,一胖一瘦,你們各有所愛,就無法決出誰第一誰第二的,如果真要談誰更偉大,對學者來說,要講證據(jù)的,一是一二是二的證據(jù)。所以說,這純粹是主觀欣賞。
其實苗教授非常痛心疾首:“現(xiàn)在的讀者或者觀眾,很容易跟風,盲目追星,缺乏獨立思考能力,其實,你是不是真的也這樣想,就請你先看完這兩本書,然后再問自己,是不是確實也這樣想。但絕大多數(shù)人是不看書的,只是看到了聳人聽聞、獨辟蹊徑的大標題,就做出站隊和反對的姿態(tài)。”
說到標題黨對大眾的影響,苗教授依然氣憤,他說,現(xiàn)在認真讀書的人少,《朗讀者》這種節(jié)目的初衷還是希望大家去多讀書,掌握獨立思考的能力,擁有自己的思路和角度,這樣大家的腦子也不會成為別人的跑馬場,才會有自己的判斷,他常常在公開場合批評很多人腦子里都只是裝滿了水。
而且他也表示,看明星的節(jié)目,更要帶有清醒的頭腦,畢竟驚世駭俗的標題和觀點才能吸引眼球,關注度都可以轉化成生意,所以更不能盲從。
[高曉松說]《金瓶梅》全書沒污到2.5%,卻背了幾百年的污名
奇書、黃書、禁書……很多人提起《金瓶梅》常抱以一種不可描述的曖昧態(tài)度。盡管多數(shù)人并沒有看過全本《金瓶梅》,但“小黃書”“污污的”“你懂的”這些標簽卻是毫不猶豫地往上貼。也因此,不管從什么角度解讀,“污”都是《金瓶梅》繞不開的一個關鍵詞。
高曉松對《金瓶梅》評價之高甚至超過《紅樓夢》,但他也不諱言這部作品的“污”,并坦承自己年少時讀《金瓶梅》也是奔著“不可描述”去的,但他一再強調《金瓶梅》之出名之流傳之偉大跟“污”其實并沒什么關系,“萬歷本《金瓶梅》有100萬字,但所謂污的部分加一起也就兩萬多字,不到全書的2.5%。而且污的并不精彩,既不獨特也不高級”。那為啥還要污,據(jù)高曉松分析,“污”是明末小說的“標配”,“這是由當時社會風氣決定的,就像現(xiàn)在的大片一定要有愛情一樣”。
小說中也有較多篇幅關于妓院、妓女的描寫,對此高曉松則表示這些描寫才是更真實的,“小時候從名著里讀了太多的好妓女形象。加上秦淮八艷的傳說,養(yǎng)了一身的憐香惜玉救風塵、逼娼為良冤大頭的公子病。長大才發(fā)現(xiàn),《金瓶梅》里的妓女群像才是真實生活寫照,她們既沒那么壞也沒那么好,只是一個人類古老的營生”。
[觀點PK]色情部分描寫確實只有萬把字,文學成熟性不亞于十大名著
最后說到《金瓶梅》本身,苗教授說,作為“淫書”的代表,目前書店里賣的基本是刪節(jié)版,不過從全書來看,色情部分的描寫確實只有萬把字,而它文學的成熟性不亞于十大名著,其中對于世態(tài)人情的描寫非常棒,人物刻畫水平也很高,在社會小說的領域應該是一流水平了。(記者 孔小平 張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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