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孤學院是一家民間孤兒院,專門收留在街頭流浪乞討的兒童,被許多流浪兒童看作是自己的家。但是,2010年年初,孤學院因為“未經(jīng)審批不合法”無奈解散。姜林到現(xiàn)在上街都很怕碰到那些被他收留過的孩子,怕他們質(zhì)問他為何不要他們了。
給流浪兒童一個家
姜林1982年生于四川通江,11歲時母親離家出走,隨后開始離家流浪,17歲時由于搶劫被判入獄8年,“如果當時有人拉我一把,我也不可能走上犯罪的道路”。
服刑期間,憑著對文學的熱愛,他自學寫作。2005年,他的一篇名為《感傷向往》的隨筆,在《青年文摘》上發(fā)表。3000多封讀者來信讓姜林受寵若驚。這些信讓他決心出獄后幫助流浪兒童,避免他們失足。
2006年出獄后,姜林不顧父母和朋友的反對開始籌辦孤學院。后來,一個煤礦老板聽說了姜林的想法,免費為他提供了一間辦公室。森森孤學院就這樣成立了。
有了場地,接下來缺的就是資金。姜林開始四處籌資,自己在廣告公司掙的工資遠遠不夠,只能找親戚朋友借錢。周圍的一些朋友和社會上的熱心人士建議姜林帶著孩子們擺地攤,賣報紙增加收入,解決孤學院的日常開銷。姜林就開始組織孩子們晚上出來擺地攤,“但擺地攤時常常會被城管追”。
2008年年底,他用白天在廣告公司上班、晚上擺地攤的收入,在重慶市大渡口區(qū)月光村租下一套三居室,收留了5個流浪兒童,另外雇了1個保姆和兩個老師。
2009年年初,他辭掉工作,開始招聘專職的賣報員工。40多個員工穿著寫有“森森”字樣的制服,帶著小捐款箱上街義賣,一份5角錢的報紙可以賣到兩元到5元。扣除賣報人員工資,每個月差不多有4萬元的收入。后來,隨著收留的孩子越來越多,姜林聯(lián)系了大渡口區(qū)的海天藝術學校,租下一層樓,又招聘老師、會計和辦公室主任等,還找了一位律師。
不想乞討,更不想回家
姜林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森森孤學院幾乎每個孩子背后都有一個悲慘的故事。
2009年4月8日晚,姜林在沙坪壩三峽廣場的中心天橋上遇見了趴在地上要錢的流浪兒童小兵!爱斘抑鲃咏咏,試圖了解他的情況時,他的眼神有些慌亂,頭上冒出了冷汗。當時圍觀的市民很多,大部分人都叫我遠離這個孩子,說孩子回去了要挨打。我沒有離開他,因為人群中有人認出我來,說我上過電視,這才讓小兵對我有了信任感,并決定跟我回家。”就這樣,姜林攬腰抱起小兵穿過人群,來到森森孤學院。
小兵說,自己是被“壞奶奶”每月花100元從爸爸手里買出來要錢的。先天性的腦癱使得小兵不能行走,但思維敏捷且聰明。爸爸的職業(yè)是養(yǎng)豬,媽媽改嫁了!皦哪棠獭弊≡诼灭^里面,每天都叫小兵要錢,如果偷懶和要不到錢就要挨打。
到孤學院的時候,小兵的背包里還有132.8元錢,是他當天乞討到的。姜林當著小兵的面清點了錢,并記在了他的個人“賬戶”上,“來森森孤學院的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賬目”。
另一個流浪兒童小鳳的爸爸是一個只會打牌喝酒的暴徒,媽媽因此跑了,爸爸就讓這個不滿10歲的小女孩上街向人乞討維生,一要就是5年多。
姜林是2008年在大街上發(fā)現(xiàn)小鳳的。“當時小鳳正趴在地上向路人乞討,我走過去,讓她跟我們走,她怯怯地看了看不遠處的父親,對我搖了搖頭。我試圖勸她,可是她還是不愿意跟我們走。后來我們又碰見她好幾次,她周圍跟她一起乞討的小孩都跟我們走了,她也不走,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們。最后一次,是因為跟她一起乞討的一個小孩過生日,我又讓她跟我們一起走,她這才走,那天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歡歡喜喜地跟我們一塊回到了森森孤學院!
剛去孤學院的時候小鳳有點自閉,從不主動跟人講話,來了陌生人關心她,她說話前總是要先看看姜林,她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乞討時一直看父親的眼色。
小鳳在孤學院待了兩年,這期間老師教她寫字,教她做游戲,“到后來她跟小朋友們玩得都很好了,和剛進來時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但是擁有監(jiān)護權的父親總是不定期地到孤學院“找麻煩”!坝幸淮危覀儙▲P出去參加活動,她父親就直接擋在我們車子前面,不讓我們走。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報警。派出所里的民警也很無奈,民警從情感上也是不想把小鳳交給她父親的,因為這樣做過不了幾天我們又會在大街上看見小鳳的身影。但是按法律規(guī)定,他們又不得不把小鳳交給她的父親!
就這樣,姜林反反復復救過小鳳不下10次,每次她父親從孤學院把小鳳帶走后,過不了多久姜林又能在大街上看見她在乞討。小鳳一直待到2010年孤學院解散,她不愿意回到父親的身邊,最后又選擇了流浪。
孤學院因不合法無奈解散
2009年,漸漸步入正軌的同時,孤學院受到了廣泛關注,重慶當?shù)孛襟w幾乎天天都有相關報道。新華社、中央電視臺、鳳凰衛(wèi)視等也都采訪過孤學院。
然而,2010年春節(jié)過后,重慶市市長信箱里一封匿名舉報信對“一個非法組織怎么能收容30多個流浪兒童”提出質(zhì)疑:“政府有救助站等合法的公益機構不來做,卻讓一個無法監(jiān)管的非法組織來做,是不是政府不作為?”
2010年2月23日,大渡口區(qū)民政局宣布森森孤學院不合法,稱它是“未經(jīng)任何職能部門審批、擅自成立的社會組織”。這個消息對姜林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他去找過民政局,希望能夠協(xié)商解決這件事,但事實已定,無法改變。
按照我國法律規(guī)定,民間組織注冊必須要有主管單位。姜林說,他不是沒有找過主管單位,他跑過民政局,民政局說個人開辦流浪兒童收養(yǎng)機構還存在政策和法律的空白,而且他雇用了老師要辦的屬于學校應該找教委;跑教委,教委說他辦學的資金和場地都不符合條件,收留的又是流浪兒童,還是應該找民政局。
最終,孤學院還是解散了。“沒有資金我可以去籌,但是我卻不能違法!苯譄o奈地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
對于孤學院的解散,人們評價不一。有人認為姜林為流浪兒童提供了一個溫暖的家,不應該解散。有人說孤學院未經(jīng)注冊,一個非法的組織怎么可以收留如此多的流浪兒,而且其籌集資金也被質(zhì)疑在利用孩子賺錢。對此,姜林很無奈:“如果這些孩子能有更好的去處,我何必要費心費力地做這件事呢?”
姜林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那些曾經(jīng)被收留過的流浪兒童在孤學院解散后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又回到社會上重新流浪!拔矣袝r候在大街上還能碰見他們,他們有的會罵我,他們罵我不講信用,因為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他們的!苯终f,“我有的時候會遠遠地躲開他們,連上去問問他們近況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知道問了也沒有用!
姜林現(xiàn)在一邊在廣告公司上班,一邊去一些學校做一些公益演講。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那些孩子,珍惜眼前的生活,不要像他一樣流浪,最后走上犯罪的道路。他27萬字的小說《歸途野馬的瘋狂》已經(jīng)在天涯論壇上發(fā)表,目前正在聯(lián)系出版社。(文中未成年人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