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實”的街頭守望者
黃鸝路,湖北武漢市武昌區(qū)一條背街小道,一邊連著東湖路,一邊連著中北路。來自湖北紅安縣華河鎮(zhèn)的汪緒龍和金世慶,每天都坐在這條小道的一處欄桿外。
“扛家具、背電器、打墻、鋪磚,只要不是違法的事,我們都可以做!40多歲的汪緒龍看上去很精明,只要有人上前問話,他就會很快湊上前去攬活。與他們坐在一起的還有七八個人,沿著欄桿坐成一排。"最多的時候,這里要坐二三十人。"汪緒龍告訴半月談記者,只要不下雨,每天他都會早早過來,像上班族一樣,忠實地守在這里。"有時候運氣好,一天可以做個上百塊錢的活,有時候運氣差點兒,一連五六天找不到一件事情做。"
穿行武漢三鎮(zhèn)的大街小巷,到處可以看到這樣"守地攤"的人,常年堅守在這個城市的一隅,有活的時候就去做,沒活的時候閑聊坐等,或湊一塊兒打打撲克牌。"去年上半年活很多,但是下半年突然就沒有多少事情可做了,金融危機對我們也有很大的影響。"汪緒龍笑著說,"光靠家里那三四畝地肯定不行,要供兩個孩子讀書,就必須出來找事做。像我們這樣年紀(jì)大又沒有技術(shù)的人,進不了工廠,只能在街上守點零工。"
2月15日中午,武漢氣溫驟降10℃,還下起了毛毛細(xì)雨,汪緒龍他們坐在街頭瑟瑟發(fā)抖:"剛才搬東西的時候出了一身汗,里面的衣服現(xiàn)在還是濕的。"有人過來喊了一句:"抬個東西!""守望者"一哄而上,將來人圍住。"抬麻將機,去兩個人就行。"來人點走兩個人,其他人只得悻悻坐回原處,與記者繼續(xù)閑聊,還不斷念叨:"麻將機太沉,兩個人哪抬得動!"
又有一輛車停下來招呼人去干活,汪緒龍和金世慶都迅速跑上前去,結(jié)果汪緒龍搶先鉆進車?yán)铩=鹗缿c搖搖頭回來坐下,對記者說:"我們也要眼疾腳快,誰搶在前面誰的活就多。"他患有嚴(yán)重的支氣管炎,太重的體力活不能干,所以能攬上的活更少:"正月十八就過來了,幾天時間只攬到一件活,給人打了一天瓷磚掙了100元錢,今天還沒有開張哩。"
尷尬的“不惑之年”
與汪緒龍、金世慶并排坐在一起的這些"守攤者",年齡基本上都在45歲左右。"40多歲,在家閑著,嫌年輕;出來工作,又嫌老了。"汪緒龍對記者說,過去他曾是"有手藝"的人,打席子、箍籮筐、編竹籃都在行,但如今篾匠在鄉(xiāng)下已經(jīng)沒有了市場,"來武漢這幾年,工廠和勞務(wù)市場都跑過,也一直沒找到工作,人家一看我這張臉就說'超齡'了"。
打零工難免受傷。黃鸝路有一位叫王開富的"守攤者",去年底幫人搬運時,腳被鋼筋戳傷,當(dāng)時沒當(dāng)回事,后來傷處發(fā)炎化膿,躺在屋里不能出來干活,過年都沒有回老家。金世慶說,前幾天打瓷磚時,手被瓷磚劃破一道幾厘米長的口子,當(dāng)時也就是弄點煙絲一撒,止住血后繼續(xù)干活,"我沒有多少錢,在城里看不起病,一般的小傷小病熬一熬就過去了。"
有時還會遭遇另一種無奈。金世慶說,去年10月,他們幾個人被一個做電力工程的老板請去拉電線。連干四五天,活做完了,老板卻不見了,打手機也停機了,1000多元工錢到現(xiàn)在一分錢未得,很氣憤卻又無可奈何,找誰都沒辦法解決。
沒有固定職業(yè),也沒有固定工作地點,汪緒龍和金世慶們算不上是1.3億農(nóng)民工的主流,放到十幾年前,他們可能會被當(dāng)成"盲流",被城市管理者們四處追趕甚至收容遣送。"前些年我們就像是這個城市里的'狗皮膏藥',誰見了都煩,走在路上被人撞了還要挨幾句罵,現(xiàn)在城里人對我們客氣一些了。"汪緒龍承認(rèn)。
牛年春節(jié)轉(zhuǎn)眼就已過,當(dāng)2000多萬返鄉(xiāng)農(nóng)民工重返城里,又有多少人會加入這些"都市守望者"的行列?在武漢市為返鄉(xiāng)農(nóng)民工舉辦的一場又一場專場招聘會上,半月談記者看到了太多充滿期待卻又無比徬徨的身影。尤其40多歲的農(nóng)民工,前來應(yīng)聘時得到用人單位的答復(fù)往往是"年齡太大"。很多"第一代"農(nóng)民工表示,在外打工十幾年,早已習(xí)慣了城里的生活,而且田地也交給他人耕種了,"回是回不去了"。
執(zhí)著的“城市流民”
黃鸝路一帶的"守攤"農(nóng)民工大多住在岳家嘴立交橋附近。汪緒龍、金世慶與另外一人合租一個20多平方米的房間,里面除了床什么也沒有。中午,有活干的時候他們會在外面的小攤上吃一頓熱干面或者包子之類。"小攤的老板見我們?nèi)硕嘤殖Hコ裕?.5元一碗的熱干面只收2元。"金世慶說。
“不管怎樣,沒有技術(shù),一年能往家?guī)Щ貛浊、萬把塊錢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苯鹗缿c們對生活沒有過多奢求。與這些"守攤者""身在城門心在鄉(xiāng)"的心態(tài)不同,80后、90后新生代農(nóng)民工則選擇堅定地"漂"在城市。
2月15日下午,武漢市徐東人力資源市場,一位姓湯的姑娘告訴記者,她原來在深圳一家木地板廠做質(zhì)檢員,去年底那邊不好做了,便從深圳回來過年。"正月十六我就和同伴從孝感來了武漢,跑了好多家酒店、超市,還去了人力資源市場,總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一般每月600多元的工錢,有的包吃不包住,有的包住不包吃,算下來攢不了幾個錢,所以還是打算再找一找。""實在找不著怎么辦?"小湯和她的同伴笑道:"那就回去種田咯。"隨即又說:"那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初中畢業(yè)后她們就出來打工了,城市里有她們對未來所有的夢想。
一時找不到工作,這兩個20歲上下的姑娘只能租住在一家私人旅館:"30元一天,雖然條件很差,也很不安全,但我們身上沒有多少錢,只能先住著,等找到工作了再搬出來。"在她們身邊有一座繁華的現(xiàn)代化商城"銷品茂",情人節(jié)過后的那個星期天,流光溢彩的服飾、香飄四方的美食把商場裝點得熱鬧非常,但小湯和她的同伴只能匆匆而過,跳上公共汽車去下一個地方尋找招聘信息。但透過車窗玻璃,記者分明看到了她們對這個現(xiàn)代化大都市的羨慕與期待。(記者 皮曙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