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主持人崔永元相繼推出《我的抗戰(zhàn)》、《我的抗戰(zhàn)2》兩部記錄片。他花了10年的時間,帶領(lǐng)自己的團隊搶救式地采訪了4000多位抗戰(zhàn)親歷者,收集的影音資料超過10萬小時。據(jù)他對記者說,他計劃用3到5年時間做一個全數(shù)據(jù)系統(tǒng)的中國口述歷史博物館,給后人留下一個千百年以后還能和先人內(nèi)心對話的機會。
崔永元和他的團隊是在做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他的工作,從大的方面說,是傳承了司馬遷兩千多年前開辟的記錄歷史的偉大事業(yè);從小的方面說,也是他當年《實話實說》節(jié)目的一個延續(xù)和拓展。口述歷史無他,惟實話實說實記實錄而已。記者就是記錄的人。我始終奉司馬遷為中國記者的鼻祖。與其說司馬遷是一個文學家或歷史學家,不如稱之為記者更加準確。司馬遷是子承父業(yè),崔永元則有自己的團隊。以崔永元的記者從業(yè)經(jīng)驗和主持人經(jīng)歷,我相信他的口述歷史記錄片可以做到中國一流。
當然,一流的記錄片未必能夠有一流的回報。崔永元說:“2002年剛開始做‘口述歷史’時,出門吆喝賣片,我覺得這個片子應該比電視劇貴吧,去和電視臺談,人家說記錄片那是500塊錢一集,小崔做的呢,就翻兩番,1500吧……我一聽都蒙了:記錄片在中國這么不受待見。在日本,NHK這樣的國家電視臺,每天黃金時段里播的都是口述歷史記錄片,那種搞對象的節(jié)目午夜才播,我們這里反過來了。拍記錄片讓我有了點骨氣,寧肯賤賣我,也不賤賣自己的片子。”好一個有點骨氣的崔永元。記錄歷史的人在中國從來是不受“待見”的,你現(xiàn)在是趕上了盛世,一集還能賣到1500元,若是碰上司馬遷那個時代或是某個歷史時代,不割掉你的“下部”也得把你關(guān)進“牛棚”。
中國的歷史最長,歷史文化資源最為豐富。按照市場的邏輯,物以稀為貴,什么東西一多了就不值錢。再者說,中國修史的歷史傳統(tǒng)一直是官家壟斷,且是后代為前朝立傳。個人“口述歷史”這個東西,是一個“舶來品”。美國人雖然從1948年就開始搞了,至今也還未形成一個市場,不能在好萊塢立足,不能占奧斯卡主席之位。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從影視劇中了解歷史、戲說歷史,喜歡口述歷史記錄片的人數(shù)終究有限。中國搞影視劇的人尤其喜歡胡扯歷史,玩弄歷史,類似《金陵十三釵》不過是有一個南京大屠殺的背景,故事可是重復法國作家莫泊桑100多年前的小說《羊脂球》。而在揭露人性的虛偽和丑惡上,還遠遠沒有莫泊桑深刻。我的預見是《十三釵》之后就是《賽金花》,果然由劉曉慶主演的表現(xiàn)“賽二爺”的話劇《風華絕代》明年就要巡演,日前在京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據(jù)說,賽金花在八國聯(lián)軍攻陷北京時,陪著聯(lián)軍統(tǒng)帥瓦德西睡了幾天,通過吹枕邊風拯救了大清帝國和全北京城老百姓,其英雄事跡“一釵”勝過“十三釵”?箲(zhàn)時期也排演過話劇《賽金花》,魯迅對此有過評論。我們現(xiàn)在正忙著爭睹妓女英雄抗日救國救亡救民,據(jù)說票房要搞到10個億呢,崔永元的《我的抗戰(zhàn)》又怎么能打得過妓女抗日呢?張藝謀必勝,崔永元必敗。但老崔也不必泄氣,搶救口述歷史畢竟是在搶救歷史文化,張藝謀盡管票房大勝,終歸登不上歷史文化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