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幾天春雨,遠在臺灣雪山山脈主陵線上的泰雅族司馬庫斯部落,沉浸在一片怒放的山櫻之中。
上午8點,優(yōu)繞依將(YurawIcyang)、拉互依·倚祘(Lahuy)和他們的族人們一道準時集合,開始分配工作。
優(yōu)繞依將很認真地登記族人的出勤率,如果加入了共同體的族人無故缺席,一天將被扣1000元(新臺幣,下同),如果酗酒誤工,一樣要被處罰。
在這個被稱為“黑色部落”的偏遠山區(qū),最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接待來自各方尋幽探奇、瞻仰神木的游人。自從1993年發(fā)現(xiàn)臺灣第二大神木(樹齡約2500歲的臺灣紅檜),隨之而來公路也修通到了這里,司馬庫斯原本單調而貧瘠的生活開始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越來越多的游客愿意忍受四五個小時的山路顛簸,涌入這塊曾經與世隔絕的寧靜土地,他們帶來了人氣,帶來了金錢,也帶來了變化。
部落第一個碩士拉互依
32歲的拉互依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年輕人,言談風趣而充滿智慧。
拉互依是部落頭目倚岕·穌隆(IcyehSu-lung)的兒子,也許因為這樣特殊的原因,中學就被送到了臺北上學,并在臺中的靜宜大學取得生態(tài)學碩士學位后,帶著來自另一個原住民部落的女友返回了家鄉(xiāng)。
“ 我是部落發(fā)展協(xié)會的秘書,也擔任教育文化部長!崩ヒ赖摹敖逃幕块L”頭銜不是說說而已,他在新光“國小”司馬庫斯實驗分班兼職族語老師,每周兩節(jié)課,教一到六年級的總共10個孩子泰雅語課程。在拉互依看來,講母語是維系一個部落主體性的最重要形式。四年前,拉互依在完成他的碩士論文口試時,全程以泰雅母語陳述,再由他的堂哥尤勞譯成漢語。為了見證部落第一個碩士的誕生,所有族人專門休工一天旁聽。
“不僅僅學習族語,我們還爭取到每周有8堂課可以上泰雅文化課程,分別是民族生態(tài)學、木雕編織、民族樂舞等!崩ヒ雷约壕幗滩,從聽說讀寫下手,已完成了用泰雅語撰寫的繪本。
拉互依認為,雖然泰雅語教材的編纂很重要,但教育絕對不是單純的依靠書面教材,過去泰雅文化的傳承從來就不是透過紙本,日常生活就是教材,跟著父親去打獵,慢慢學習山林的智慧,隨媽媽去采野菜,就會了解植物生態(tài)知識。
“再多文字形容,都比不上親身嘗試,這就是泰雅文化的生活智慧。”拉互依堅定地說。
年輕的長老優(yōu)繞依將
與拉互依的幽默詼諧相比,39歲的優(yōu)繞依將顯得沉穩(wěn)了許多,他是司馬庫斯部落發(fā)展協(xié)會的總干事,也是部落年輕的長老。導報記者在部落的兩天采訪中,見到他還扮演過許多角色:給我們進行凈身祈福儀式的司儀(原本主持這項儀式的部落頭目倚岕·穌隆因病在臺北住院),為部落老人建造木屋的木匠,與我們探討部落生存模式的學者。
優(yōu)繞依將自小很少離開部落,但他以自己沒有受到外面文明的污染為榮,在他的觀念中,來自祖先的傳統(tǒng)智慧,才是這個部落生存的根基!疤┭抛迦擞凶约旱纳嬷腔,泰雅傳統(tǒng)文化教育才是最重要的。”優(yōu)繞依將說。
對于部落有的孩子出去讀書之后,就留在了山外的世界,優(yōu)繞依將不僅不解,甚至有點憤憤不平:山里的生活平穩(wěn)安定,有了旅游的收入,族人的福利也都照顧到了,這難道還留不住年輕人的心,為什么要去外面承受挫折?
為了保護好自己祖先賴以生存的這片山林,當部落一年的觀光純收入達到3000萬元時,部落發(fā)展協(xié)會的長老們做出了一個讓人頗感意外的決定,要在兩年內,將外來游客的接待規(guī)模從350人降至250人,因為,過多的游客已經讓部落原本就稀少的人手不堪重負,而他們又不愿意到外面去請人。同時,越來越多的游客,也難免影響到自然環(huán)境的保護!拔覀円Wo好這片土地,不能被金錢控制、奴役。”
“希望司馬庫斯部落成為泰雅文化的堡壘!眱(yōu)繞依將說,“過去我們沒有文化自信,如今的司馬庫斯,正在回歸泰雅傳統(tǒng)精神之美!
大山深處的“共產主義”
相較于在別處也可以看見的神木,司馬庫斯部落共享共榮的“共產主義”生活模式,也許更引發(fā)外人的關注與思考。
早前,司馬庫斯部落一直奉行泰雅族人的傳統(tǒng),過著一種共有制的生活,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制度的架構,也沒有文字的契約。當時,部落跟外界幾乎沒有聯(lián)系,族人很少接觸貨幣,為了一袋生活必需的鹽,不得不拿出祖輩傳下來的珍貴織品。
隨著神木的發(fā)現(xiàn)和道路的修通,原本寧靜的深山走上了文化生態(tài)觀光旅游之路,但隨之而來的利益紛爭和內部沖突,卻讓族人陷入了集體的迷失。優(yōu)繞依將長老說:“ 以前,不管是誰抓到山豬,一定切成一塊塊,分給部落每一個人共享,這就是泰雅族人的生活精神。不過,有觀光客進來后,部落族人就開始競爭,大家有了資本主義的概念后,感情慢慢弱化。三四年以后,我們覺得這個不是我們要走的路。”
“為什么祖先可以彼此分享小米、山豬肉,如今我們卻不能分享貨幣?”2004年,經過集體商議,司馬庫斯部落回歸了一種共享共榮的發(fā)展模式,建立了“部落公約”和“Tnunan的規(guī)范”。
TnunanSmangs共同體,選擇泰雅語“Tnunan”命名,其意義在于“編織的過程中,要把每一條細線緊密結合,才能織出美麗的作品,用以期許所有族人能夠有‘齊心合一’、‘永續(xù)’、‘分享’的精神,共同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與未來”。
到目前,整個部落有80%的族人加入共同體,包括28個家庭,近150人。在這個共同體中,土地是共有的;每天早上8點,部落族人開始集合、分配一天的工作,中午所有的族人一同在餐廳免費用餐;無論年齡、學歷、職位,每個勞動力領取14000元的平均月薪。
部落還有一套完整的福利分配制度,貫穿于每位族人的生老病死。孩子出生后,每個月有4000元補助,自小學到碩博士,學雜費和生活費由部落共同基金擔負;每個成年人都有20萬元建房補助,結婚還補助20萬元、5頭豬、40桌飯菜;退休之后,每人每月還享受3000元補貼,看病醫(yī)療費用全報銷……
讓優(yōu)繞依將和拉互依都感到遺憾的是,部落還有5個家庭沒有加入共同體,在不久的將來,司馬庫斯的“共產主義”,會更加完美嗎?(《海峽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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